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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这是很久远的年代的一件事了,在暮春时节的一个向晚,天空中聚敛着一片暗淡的云层,随即就飘洒下濛茸的细雨来,伴随着街市上空弥漫的烟雾,在烟雨交融的笼罩下,一座座楼阁,一群群行人,一叶叶扁舟,交织成一幅色彩
这是很久远的年代的一件事了,在暮春时节的一个向晚,天空中聚敛着一片暗淡的云层,随即就飘洒下濛茸的细雨来,伴随着街市上空弥漫的烟雾,在烟雨交融的笼罩下,一座座楼阁,一群群行人,一叶叶扁舟,交织成一幅色彩淡薄的水墨画。筱竹正伏在楼台上靠窗的檀木几案上读着诗书,从早晨以至黄昏,一个人躲在静幽冷清的房舍里消遣着时光,不仅仅在今日阴雨缠绵的时刻,在以往的愁郁落寞袭来之时,都是如此的情形。他正俯首沉默地注视与深思,忽然被一阵来自窗栏的泠泠之音惊醒,抬头窥见窗外正洒着淅沥的雨,不禁眉宇间绽露一丝笑意,却掩饰不住那历来积淀的忧郁的气质,微风挟着雨丝吹落在他的手臂和书籍上,于是起身闭紧了窗子,走到门帘低垂的漆红木门前赏览外面的景色。
门帘外,迷离的微雨洒遍庭轩,湿润了阶沿,筱竹凝望着从屋檐上滴落下的雨点,想起了幼小时候的情景,那时每当下雨的日子,他便独自蹲在房檐下凝视着雨水击打的地面,一日日,一年年,自己在守望与聆听之中成长,而地面也在无数次雨水的冲击下断裂。童年的残梦一幕幕浮现在眼前,如历历在目,充塞在纷扰的头脑中,多少时光被雨水浇漓送去,多少画面被雨水敲碎而零落不堪,如今只能把那些扯撒的断片连缀成模糊的光点。旧时的燕子依然双双飞来,枝叶上的黄鹂还在深深地悲叹,零落的花瓣被岁月碾成了尘土,手植的小树已茂密参天,自己目睹着四季的循环、生命的交替生活着。院子里栽满了青翠的草木,其中有两棵苍郁的梧桐,桐花渐渐地枯折衰落了,但那散溢的清香却荡漾在雨中的空气里,有时被斜风传递到门帘内,给他一种心灵的轻微撼动。这股香气似乎熟悉而又隐约茫乱,是在深寐的夜梦中还是真实的境界里,于是勾连起无尽的忆念来,或者是两三年前的一个雨天,自己撞见了她的清秀的容颜,她的从容自若,我的畏缩怯懦,她的言笑晏晏,我的沉默冷淡,转换成几十日之后的无声的离散,她身上透显的香淡正像这桐花的一般,如今已经游离地渐行渐远。筱竹隔帘听着雨打桐叶的声响,声声都似幽怨的思念,不禁想起许多浓情的诗句,喜爱晏殊的“高楼目尽欲黄昏,梧桐叶上潇潇雨”的惆怅,也感叹李清照的“梧桐更兼细雨,到黄昏、点点滴滴”的冷清,而此时自己的心境,大概只有温庭筠的“梧桐树,三更雨,不道离情正苦。一叶叶,一声声,空阶滴到明”才能完美地诠释吧。庭中的花卉草木荣而复枯,枯而复荣,在风雨的侵蚀下,向恒久的未来迈进,给人类留下无限的深沉的慨叹,而它们全自不知不觉地延展着自己的命脉。
筱竹揭起疏落的珠帘,走到空阔狭长的回廊里,凭栏远眺墙外的街道、行人和河流,街市上的人们比晴朗的日子要稀少,也没有那时的热烈的喧闹,有俏丽的少女擎着油纸伞跨过弯曲的小桥,有挑着货担的农夫披着雨衣正在大声喊叫,也有几个儿童沐着细雨在道上戏耍。年复一年,这条道路上刻印下多少人的足迹,回荡着多少人的笑声与哭泣,蕴蓄着多少人的欢欣和悲酸,从久远以迄今日,见证了多少繁华与衰落,恍然一梦间,都埋没在缠绕纷乱的雨水里。他记起曾有一日和她一起走在街道的情景,两人彼此默默无言,踩着苍老灰暗的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,他想伸手去牵挽着她,而隐约的焦虑不安使他丧失了一切的勇气,等到又鼓足起勇敢的情绪来,她早已淹没在渺茫的雨中了。但此时,街上的一位缓步徐行的女子仿佛正是她,至少有她的肖似的倩影,她的脸庞被雨伞遮蔽着,辨不清真是梦萦之人吗,自己既而又苦笑着摇摇头,不相信世间确有如此巧妙的安排,想要竭力呼喊她的名字吗,可是隔离是那样的遥远,不仅是实际的空间的距离,还有无法弥合拉近的内心的距离,倘若不是她,岂不招来偌大的无聊,倘若真是她,还会如从前一样地烟消云散。正在做着虚幻的猜度的时刻,她也消失在远方了,于是收敛起这空虚的思绪,瞻望远处河流上缓泛的扁舟。这些船只日日夜夜地航行和停泊,清晨扬帆而去,傍晚挂帆泊岸,风浪推翻了无数漂泊的生命,大海承载着代代渔夫的豪情,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幻化,惟有那滚滚的流水,无语地流逝着。满目的山河,深藏着人们的瞬间的梦幻,恰似天空中浮荡的悠云,飘向绝远的霄汉,一去不复返。
细雨润泽着绿叶的新鲜,微风凋零了淡红的花瓣,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,映入眼帘者是自然曼妙的姿颜,感于心灵者是历史沧桑的蜕变。正在陷入极致的沉思之际,忽而听到从远处的山峦传来钟声与梵音,飘飘渺渺,虚虚幻幻,浸溶在茫茫的烟雨中,倾洒在浩叹的人间。他无从查知这山寺矗立的年代,或许有六朝的高僧在其中讲过经,或许有唐宋的僧侣在其中拜过忏,而至今犹余音袅袅,不绝于耳,响着亘古千年的声调。多么神秘而又神圣的祷告,倾听着此种柔和舒缓的诉语,有如在洁净的圣水里洗淋着灵魂,顿时神清气爽,心胸豁朗。在这个日暮落雨之日,目力所及,耳之所听,勾勒起一幅声色俱佳的画卷,将被永远用一生的气力和心智珍藏。筱竹审视着那如线的雨,又想起秦观的“自在飞花轻似梦,无边丝雨细如愁”来,自己今日的遭遇与感受仿佛正是一场梦,然而却又是真实的,自己的眼睛何曾有过一刻的闭锁,何曾有过一点的茫然。
暮色愈加地浓密了,而雨水依旧在叮叮咛咛地絮语,天气凉瑟了许多,他返回到阴暗冷静的房间,重又垂下挽起的门帘,起初,帘子来来回回地摆动着,渐渐地便归于静定了,透过那细密的间隙,看到附近人家的房舍燃起了灯烛,忽明忽灭,隐隐绰绰,那火光在我的视线里却又朦胧不明了,闪烁在心头的是一团思想的火焰: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中,那历史的荣辱兴衰与人们的幻想旧梦都湮灭在这一帘疏雨里。
6月6日